这段时间，吴样娘夜里常常睡不着，一觉总要睁眼到天亮。房间隔音效果不怎么好，夜里翻来覆去的声音，住在隔壁的孙子陈海波听得一清二楚。

陈海波心里明白，阿嬷为何这番难睡着。这些日子，阿嬷经常唉声叹气，觉得自己身体一天天变差，万一走了，担心他以后的生活该谁来照顾。

吴样娘今年90岁，生活在泉州鲤城常泰五星社区。23年前，儿子失踪，儿媳改嫁，本到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，却开始默默承担照顾身患小儿麻痹症、生活无法自理的孙子。

如今，陈海波30岁，除了能用双脚吃饭、玩电脑、写字，生活依然无法自理，吴样娘每天都得寸步不离照顾。但年纪大了，照顾变得愈发吃力。

上周采访那天，正值夏日正午，她坐在半敞开的大门旁乘凉发呆。见我们来，许久才回过神，起身推开另一半的门，招呼我们进屋。

因为停电，两旁楼房挨得紧，屋里又黑又闷，但收拾得很干净，格外温馨。陈海波听到声音，从房间踱步走出，走路一瘸一拐，双手萎缩僵硬在胸前无法动弹，斜歪厉害的脸露出的笑容，让人一眼就懂，见到我们，他很开心。

3岁时，一场高烧，让陈海波身患小儿麻痹症。7岁那年，父亲突然失踪，母亲又改嫁，照顾陈海波的担子重重压在60多岁的吴样娘身上。

孙子生活无法自理，她都要寸步不离地照顾。每天一早，吴样娘起床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帮陈海波穿衣服。“给哥哥穿衣服，要使多大的力气，你知道吗？”陈海波的妹妹小梅（化名）比哥哥小一岁，她说，哥哥双手僵硬，阿嬷在给他穿衣服时，每次要用力硬掰，十分吃力。小梅心疼阿嬷，简单的换衣都这么费力，更别提平日的洗澡、洗衣服、上厕所。

现在，吴样娘身体越来越差，照顾陈海波日常的吃喝拉撒，变得着实困难。“好在小梅经常过来帮忙干点家务。”吴样娘说，小梅也是她拉扯长大，从小就懂事，会抢着干活。妹妹嫁人后，仍坚持每日回家看她和陈海波。

“阿嬷年纪很大了，想为她减轻负担。”小梅说，从小她和哥哥是阿嬷一个背一个牵，阿嬷一辈子操劳，太辛苦了。

当天中午11点多，担心孙子肚子饿，吴样娘起身到厨房煮饭。厨房设在二楼，吴样娘佝偻着身子，左手撑着扶手一步步爬上去。陈海波看着阿嬷迈步爬楼的背影，脸部突然抽搐得厉害，眼角渗出了泪水，显得十分痛苦。等心情渐渐平复后，他断断续续地说出：“如果我是个正常人就好了，换我来照顾她。”

阿嬷的辛苦，陈海波都看在眼里。爸妈走了之后不久，小小年纪的他，主动提出要学用脚吃饭。在陈海波的床上，吴样娘每天都会给他准备好一把汤匙和一个碗。

“要吃饭，脚一定要懂得夹汤匙。”吴样娘拿起汤匙放在孙子右脚拇指与食指间。起初，陈海波不懂怎么夹，汤匙一放到夹缝就立马掉落，阿嬷不打不骂，一边安慰一边耐心地帮他捡起继续练。一年后，陈海波终于能利索地用脚吃饭。

“还有什么是能用双脚做到的事？”陈海波经常问自己。他没有念过书，识字不多，但他记得，第一次认的字，是阿嬷一笔一画教他写名字。“现在都不记得怎么写喽。”吴样娘不好意思地笑说，自己没有上过学，孙子的名字，医院要填名字被“逼”学的。

小梅工作后，用攒下的钱给哥哥买了电脑，陈海波学会了用双脚上网。小梅回忆，哥哥开始学用脚趾头敲打键盘时，坐的椅子比电脑桌要低得多，每次都要吃力地抬高双脚，腿酸了就放下休息再继续打。而阿嬷不放心，怕孙子摔倒，会一直站在身后看着他。

早些年，吴样娘身体还行时，经常会找零工在家做，日子凑合过得去。这几年，吴样娘年纪大了，除了妹妹常来添补点东西，街道、社区觉得阿嬷不容易，帮忙办了低保。现在，祖孙俩，每个月靠低保救助和社区老人会发放的共块钱艰苦度日。

虽然觉得希望渺茫，吴样娘决定试一试，到周边的工厂和公司询问，是否有人愿意给陈海波提供工作。大家在听说陈海波状况后，都婉言拒绝。久了以后，她也就慢慢放弃这个念头。

这段时间，阿嬷常跟小梅说，夜里躺着一直睡不着，每天都要躺到天亮。她在想，自己要是走了，会不会有福利院或其他人愿意收留孙子？每次听到这些，小梅都很心酸，只能安慰阿嬷不要胡思乱想。

“如果有人要，干什么都可以。”陈海波说，他一直想找份工作。想赚钱让阿嬷过得好些的念头，已胜过内心的自卑感。之前，他想过很多工作，但赚钱的想法越强烈，就越发自卑。

90岁的吴样娘，一直有颗积极乐观的心。每次只要陈海波一说丧气话，她都会鼓励他：“你不是什么都没有，你有脚，可以吃饭、写字、上网啊。”

临走前，吴样娘悄悄跟我们说，她想多活几年，这样就可以多照顾孙子了。

来源：海峡都市报N海都记者柳小玲黄谨N海都编辑蔡惜雯